名人推荐、不用理解宗教理论、简化的课程,正念跟着人们的焦虑火了起来。
“轻轻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垂坠在身体两侧。”
“慢慢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呼吸上。”
“不要去控制它,单纯地体验呼吸,感受空气在你身体的流动。”
“把注意力逐渐移动到腹部。当你深吸一口气,去感觉腹部跟着微微隆起;当你缓慢呼气,腹部又渐渐降下。”
“专注在每一次呼吸的律动,把一切都放下。”
…………
每一天,类似的引导,不同的语言,被不同背景的人们以不同方式践行着。
乘车前往下一个报道现场的CNN王牌主持安德森·库珀;或者达沃斯论坛会场里端坐着的政商精英;或者马萨诸塞州一所高中里的法语课学生和老师;上海一间瑜伽馆里追求意识转化的瑜伽练习者。
正念火了。瑜伽之后,另一个从宗教里延伸而来的概念火遍了全球。
更熟练的人不再需要外界语音引导。
Twitter 联合创始人埃文·威廉姆斯曾在公司筹备上市前没带手机步行了20分钟。用他的话说:“一年前我如果这么做,一定会有更多稍纵即逝的焦虑感。但因为长期的正念练习,我实际上可以环顾四周、思考事情。”
人已经到了离开手机 20 分钟也需要精神支持的地步。
今年年初,Google 赞助、美国最大正念论坛智慧 2.0 (Wisdom 2.0)上,超过 3000 个来自科技界、投资界、艺术界人士齐聚在旧金山市,花 325 - 750 美元不等的门票参与一个宏大主题的讨论:在数字时代正念生活。
安德森·库珀也是今年活动的主持人和分享者之一,他表示过去几年里每天的正念练习给他很大帮助。
库珀说:“正念让我更专注在当下。现在我就算在车里也不会不停检查手机,我会安静地坐着看看车窗外流动的景象……有人慢慢走过、有人在跑步,外面有很多故事在发生,我感觉自己真正活着……我的生活真的是好太多了,明显好太多了。”
对话虔诚,掌声热切。
公司不会错过这等狂热。
Google 在 2007 年开始于公司内部组织正念领导力(Search In Yourself,简称 SIY)课程。SIY 到 2012 年独立成非营利组织,为包括美国运通、福特和领英等大企业提供内部正念减压培训,其为期两天的 50 人研讨会收费高达 3.5 万美元。
去年 12 月份,运动服装品牌 Lululemon 策划了一场线上冥想活动,在 Instagram 每天早上 7 点直播冥想课程 15 分钟,上万人跟着。
以正念为概念创业的手机应用程序 Headspace 至今下载量超过 2000 万次,号称有超过 1200 万活跃用户,估值已经超过 2.5 亿美元。其它搭上正念二字的应用也已经有 1000 多个。
针对“Mindfulness”一词的 Google 搜索指数
针对“正念”一词的搜寻指数YouTube 上有超过 174 万支与正念有关的视频,亚马逊搜 Mindfulness 有 3 万册相关的书。
正念源自宗教,但因为去宗教化而流行
“正念”是继瑜伽和断食果汁之后又一个受明星与科技精英们欢迎的“健康生活方式”代名词。练习者会不断被提醒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的流动”上,借此更专注在当下以真正看清世事,并提升注意力。据说,这种冥想方式并不是在“消除”压力,而是要帮助人们找到一个和压力“共存”的生活方式。
和瑜伽、断食果汁一样,正念也是一个来自佛教的概念。
一位斯里兰卡的佛教僧侣在 Mindfulness in Plain English 书里对正念的解释是:“头脑就像一头野象;正念就像一根绳子;呼吸就是固定住绳索的柱子。在专注于呼吸的冥想过程中,这头野象会被驯服,变得沉着冷静并集中精力,它可以拆穿所有掩盖现实的虚幻现象。”
提到硅谷创业明星与冥想,很难不想到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乔布斯修行多年,1974 年曾去印度朝圣,穿上僧袍剃光头发。他称自己通过冥想减轻压力,甚至激发创造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思维会平静下来,你可以听到更微妙的东西 —— 那就是当你的直觉出现了。你开始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事物,并且了解现状。你的头脑正在慢下来,你会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远远超过你以前看到的一切。 ”
但乔布斯那会儿是个嬉皮士,他是那个动荡年代反主流的一员。
而今天在公开场合推荐正念的名人们,不管是演员艾玛·沃特森、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还是篮球运动员科比·布莱恩特,都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达沃斯、麦肯锡、高盛、Google、Facebook 等等就更主流的不能再主流了。
从边缘到主流,一切从美国分子生物学家和长期禅修者卡巴金(Jon Kabat Zinn)开始。1960 - 1970 年代他在麻省理工从事分子生物研究的期间,正值越战。
当时美国国内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之间呈现越趋激进的矛盾状态
。那些因为冷战而感到压抑的婴儿潮世代终于成为掌握话语权的年轻人。不论战争与和平之间、平权和种族歧视之间,又或是基督教和无神论的信仰问题之间,他们都希望扬弃传统的社会体系,打造一个新的精神丰盛的世界。卡巴金也是在这个大时代的动荡里,重新反思人生意义的一份子。
卡巴金教授(图片来源:巴塞尔正念中心)他成为了反越战运动人士,还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了禅宗传教士和其他佛教老师,并和他们一起研究冥想。
“正念(Mindfulness)”这个词起源于印度佛教巴利语里的“Sati”,意思是关注。卡巴金弱化了正念中的佛教意义和神秘色彩,将其重新定义为:“不带批判地对当下的觉察。”随后在马萨诸塞州大学医学院创建了医学正念中心,展开为期八周的计划,治疗慢性疼痛、癌症、瘫痪病人以及受工业伤害的伤者,并称其为正念减压法。
名人带动了正念的传播。
1993 年,曾任白宫新闻秘书的 Bill Moyers 开始涉足公共广播、纪录片和新闻领域。或许是因为工作压力,他成为卡巴金正念减压法的参与者。八周的疗程结束后,Moyers 也晋升正念冥想的信徒之一,并拍摄了一系列共五集的纪录片《Healing and the Mind》。这个节目通过公共电视台播出,吸引超过 4000 万人观看。
正念冥想领域的另一个支派,是临床认知心理学家 Mark Williams、 John Teasdale 和 Zindel Segal 为了找到预防抑郁症复发的治疗方式,在正念减压法的基础上开创的正念认知法。
抑郁症其实是一种变化无常并周期性出现的障碍。患者从抑郁症中康复只是解决了一半的问题。另一半问题是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继续保持健康。而过去治疗再复发的抑郁症患者,都和治疗初次抑郁症病患的方法无异。这使得触发再复发患者的风险因素一直没能被确定。
在创建正念认知法的研究过程中,三位教授发现“悲伤”的情绪是触发抑郁再复发的关键。
因为伴随悲伤而来的往往是对自身的审视和批判。所以他们认为如果病患能与悲伤的情绪抗衡,就能从抑郁中完全康复。但悲伤毕竟是一种人类的感知能力,无法被消除。而正念训练可以帮助人们跟悲伤建立不同的关系。
和正念减压法的兴起模式很相像。当时喜剧演员 Ruby Wax 正在找寻治疗抑郁症的方法,在认识了 Mark Williams 提出的正念认知法后,她通过她的新书 Sane New World 大力推广正念。
这两种疗法的出现,带动了正念相关研究的成长。去年从心理学和临床研究出发探讨正念冥想的学术出版物就近 700 篇。
正念相较于其他冥想的特点是“脱离了宗教”范畴,它依靠的不是任何外界力量,而是“靠自己”改善自身想法、心态以及处境。
这降低了加入正念的门槛,你甚至可以看到有基督教会也开始提供正念活动。而焦虑的世界正在寻求一个寄托。
在美国平均每 100 人有 6 个抑郁症患者、18 个焦虑症患者。根据国际员工援助计划组织 ComPsych 2017 年的调查显示,59% 的员工认为自己受到高度压力,也感到极度疲劳,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类似的情况在中国也是。
社会学研究员 Eric C. Hendricks 认为在如中国一线城市一般的大城市,人们对生活方方面面都不满意,但想要改变又很难。而正念提供了人们一种似乎跟科学沾上边的“自救”方式。
在《第一财经周刊》和欧姆龙健康联合发布的《都市人压力调查报告》里,有 43% 的问卷填答者认为“压力太大,我有点吃不消了”,而近 1/3 的人也表示自己每天都感受到压力好几次,其中约一半的受访者认为其压力感起因于“工作与个人生活失衡严重”。
这些被大城市的快节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在寻找一个出口。
特别是一些在互联网行业工作的人群,由于过长的工时和庞大的压力,就算晚上回到家累瘫在床上时心里可能还在想那些“今天没做完拖到明天”的事情,想放松却不一定找得到可靠的方式。
经纬中国联合创始人邵亦波近年领导了一只非营利组织 Evolve Foudation 组建了近 1 亿美元的新基金 Conscious Accelerator。这只基金的主要目的是打击全世界由科技引起的孤独感、无意义感、恐惧和愤怒,目前已经投资了一个叫 Insider Time 的冥想应用程式。
邵亦波在 TechCrunch 的采访中表示,非常多富有的人感到焦虑或者抑郁。而造成这些结果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们使用科技的方式,尤其是社交媒体。
卡内基梅隆大学 Moira Burke 2011 年的研究认为,社交网络上的被动消费(无目的性地接收信息)有可能降低人的联结感,让人感到更孤独。
同时,世界的不确定性也让人对未来感到恐惧。
尽管很多数据报告都显示,现代人们比过去任何时代过得更好;人们正在着手处理贫穷议题;女性获得更高的经济收益;人类整体寿命延长;儿童死亡率降低。
但在原本富裕、和平的地区,好工作在变少、隐私泄漏、社交网络上的冲突、朝鲜核威胁、#Metoo 反映的性别议题接踵而至。卡巴金就认为,特朗普对朝鲜的威胁、美中关系的不确定性、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生的校园枪击案,都加深了人们对正念冥想的需求。
卡巴金也顺应趋势,在网站上推出 CD、电脑和手机版等不同的上课方式。为了更加迎合每个人的时间和习惯,每种版本都有三个系列可以选择,分别是长时间的 45 分钟指导性冥想、短时间且可躺着做的引导性冥想,以及今年新发行的内容强调感官能力的训练,将正念融入生活方方面面。每个系列 20 美元。卡巴金建议顾客要搭配着他三本不同的书来练习。
同时,为了避免八周的课程长度吓跑一些人,他也推出五天的密集课程,在奥地利、韩国和日本等多个国家都有开课。
2012 年,至少冥想过一次的美国人已经达到 1800 万,占美国成人人口的 8%;另外,4-17 岁的小朋友里也有 92 万人冥想过。
名人推荐、不用理解宗教理论、简化的课程,正念跟着人们的焦虑火了起来。
公司是正念的用户,也是它的传播者
Facebook 和 Twitter 都在办公室里组织冥想活动。Facebook 联合创始人 Dustin Moskovitz 还表示,正念帮助他在生活各个方面都取得成功。他通过觉察自己的精神状态,可以保持行为和思想的联结。
硅谷的科技企业家 Loic Le Meur 曾这么说过:“我认识的每个创业者都开始正念冥想。在硅谷,你不冥想还会有种社会压力。”后来,他当然也开始练习正念了。
华尔街投资银行高盛和美国第三大食品公司通用磨坊都在十年前就开设企业内部的正念工作坊,前者设立该项目的初衷是为了让员工在金融危机期间有更好的“适应力”;后者则有将近九成的高管人员表示,他们因“正念”成为了更好的沟通者。
麦肯锡和埃森哲内部都设有正念领导力课程。前者的员工乔安娜·巴斯联合她的同事调查了一番后发现,伟大领导者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使用“正念领导力”,她们因此出了一本书《正念领导:麦肯锡领导力方法》。
举办于达沃斯的世界经济论坛自 2012 年开始,就在每天的早晨日程中加入正念或正念领导活动;其中一年他们还直接找来佛教僧侣主持晨间正念冥想讲座。其官网上也直接表明:WEF 热爱正念。
卡巴金带着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与会者做正念冥想,这里的入场费是 7.1 万美元/人据说就连西雅图海鹰队和波士顿红袜队在比赛前也会在更衣室里练习正念。
作家 Barbara Ehrenreich 曾在《自然因素》(Natural Causes)一书中提出,正念往往只有经济实力够雄厚的人才有办法做到,他们有本钱对自己好、对身体“负责”。
一项 2016 至 2017 针对 930 万冥想过的美国成年人调查也显示,一个典型冥想者的形象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大学或以上学历)的白人中年女性,居住在美国或欧洲国家,属经济稳定的中产阶级。
毕业于美国那洛巴大学正念心理咨询硕士的心理咨询师清流(庄晓丹)说:“正念已经成为一个热词,好像任何东西加上正念二字就牛了。”她表示现在只围绕“正念”的产品其实很少。
正念只是冥想的一种形式,不过大部分市面上的产品并没有加以区分其中差别。在很多应用的介绍或者媒体文章中,正念与冥想二词经常被作为同义词交叉使用。而对多数从业者来说,被“误会”成正念,似乎有好无害。
目前还没有一份针对“正念”的市场报告,但冥想行业在美国已经是个十亿美元级别的产业。
根据 Marketdata 发布的美国冥想市场研究,过去三年里以正念形式为主流的冥想市场估值持续增长,至去年已达 12.1 亿美元,比起 2015 年上涨了 26%。自 2012 年以来,冥想行业吸引了2.6 亿美元的投资。Marketdata 预估,该市场的年均增长率为 11.4%,并将于 2022 年达到 20.8 亿美元。
在美国目前已经有超过 2450 个冥想工作室,创造约 6.6 亿美元的收入。其他产品包括书本、杂志、CD 和 DVD 等则构成了约 1 亿美元的市场份额。
“正念”一词出现在美国亚马逊上 3 万本书的标题里。同时,与冥想有关的手机应用已经有 1000 多个,若再加上网站和在线课程,每年营收达到 1 亿美元以上。
冥想练习也不只影响了乔布斯本人或单纯渗透进苹果员工们的办公环境里而已。
2016 年苹果在其最受关注的发布会上宣布于 iOS10 系统的健康功能里加入“正念训练”模块,和“运动”、“营养”、“睡眠”同级。
Apple Watch 的 watchOS 3 系统也多了一个“呼吸(breathe)”应用 —— 通过这个应用,苹果手表会以轻微地震动提醒使用者呼气和吸气的交替时间。专注呼吸正是正念的一部分。
美国最大的医疗福利公司 Aetna,曾于 2010 年开始在内部提供员工正念和瑜伽课程,吸引了 3500 名员工参与,后遂将这种在工作场所中的冥想和瑜伽作为一项服务出售给客户。
纽约一间开业两年多的冥想教室 MNDFL 倒是坚持不提供企业内部冥想课程,因为他们认为冥想不该用来帮助人们实现外在物质目标,而应该帮助人从内在改变自己。有趣的是,MNDFL 一年的会员费并不便宜,要价 2200 美元。
另外,以瑜伽为灵感起源的加拿大运动品牌 Lululemon 更是正念风潮的追随者。按 Lululemon 的说法,无论哪种运动形式,“正念练习”都可以帮助练习者与自己对话并沉淀能量。
去年 8 月份,Lululemon 在美国纽约开了一间冥想空间 Mindfulosophy。顾客可以坐在蒲团(Zen-pods)上面戴着耳机听从正念冥想总监 Danielle Nigel 录制的冥想指导。除此之外他们还向美国专利商标局申请 Mindfulosophy 的专利。专利内容包括冥想和瑜伽为主题的可下载内容、冥想面罩和 DVD 等产品。
同年 12 月份,Lululemon 策划了一场线上冥想活动,在 Instagram 每天早上 7 点直播冥想课程 15 分钟。不过用户反馈并不是太好,因为社交媒体上有过多让人分心的干扰。很多参与活动的人都在留言区聊了起来,导致 Lululemon 后来还关闭留言功能以让冥想活动顺利进行。
Lululemon 中国区门店近期也推出结合正念冥想和运动的线下社区课程。今年一个大的主题活动“随心畅跑”便旨在将冥想与正念习练贯穿于跑步全程,并称如此能最大程度帮助习练者提高体能。
他们录制了一段给跑者的语音,和其他强调超越自己的运动品牌不太一样,里头的人声告诉听者:“慢慢来,比较快。正念无需标注此刻是好是坏,也不和过往经历对比,不去想那些未完成的目标,而只是拥抱每一个时刻本来的样子。”
Lululemon 美国门店从 Lululemon 近期财报看来,消费者对它推崇的生活方式很买账。
Lululemon 2018 年第一季度的财报显示,其上衣、下装、运动内衣及配饰都实现两位数增长,社区及线上业务策略也吸引了 28% 的新顾客。财报发布当天,Lululemon 的股价在盘后交易中涨了 6.6% 达到 111.95 美元,为历史新高。
正念冥想形的线上生意也不容小觑。在加州,许多围绕缓解焦虑和提升注意力的冥想应用程式出现在市场上。其中占最大份额的是洛杉矶冥想应用 Headspace。
Headspace 创立于 2010 年,至今下载量超过 2000 万次,号称有超过 1200 万活跃用户,估值在 2.5 亿美元,它针对人们想提升的能力 —— 创意、专注、幸福感或勇气等等 —— 提供不同冥想课程,在初级免费体验结束之后后,就按每月 88 人民币、每年 618 元人民币或终生用户费用 2598 人民币收费。
Headspace 也是正念冥想领域中获投金额最大的公司,去年他们融了 3679 万美元。这个数字也是自 2013 年以来在心理健康产业第二高的交易额。目前他们还为 8 家航空公司提供空中冥想频道,并在近期推出设置在街边约电话亭大小的放松“荚”计划(Pods),供需要的行人随时进去冥想放松一下。
今年 26 岁、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的 Jimmy 使用 Headspace 的使用者。他在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时表示,由于互联网业工时特别长,他常常从早上十点忙到晚上九点后才下班。半年前他发现自己得了轻度抑郁症后,无意间搜到 Headspace 这个应用程式,就开始每周抽出三五天,在上班前或下班后花几分钟时间,随着里面的人声引导,专注在自己的呼吸上,清空脑中繁杂的思绪。
轻度抑郁症让他经常会不自觉的产生许多贬低自己甚至想自杀的念头。他无法克制自己乱想。但这些症状在同时看病吃药搭配 Headspace 冥想的过程中,得到很大程度的帮助。他说:“第一次做完(冥想),我突然觉得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了。”
Headspace 的 CEO Ross Hoffman 表示,冥想只是他们切入“心灵健康市场”的第一步,他们的目标是为用户提供从出生至死亡各阶段都能采纳的“健康和幸福指南”。
近期,Headspace 还和先前才打出“有种快,叫上海”的耐克合作三个融合跑步与冥想的语音,并称通过这三个音频,跑者将更能觉察自己的想法。
Headspace 目前最大的竞争者是由 Y combinator 孵化的 Simple Habit,以及去年获苹果年度最佳应用程序的 Calm。
Simple Habit 去年获得来自包括 Dropbox 的 250 万美元种子轮融资,它向用户收取年费,提供按时间场景分类的数千个冥想音频,包括早晨、休息、交通、工作、睡前或放重大事件等,主打让每个用户利用碎片化时间找到心中的宁静。
Simple Habit 创始人 Yunha Kim 认为,在更久以前人们并不那么热衷跑步,但耐克这样的生活方式公司后来使之蔚为流行。而他们也想为正念做同样的事。
Calm 则成立于 2012 年,同样采订阅制,60 美元的年费方案里包括 7 天的助眠音频和 21 天心情镇静课程,帮助用户减轻压力和焦虑,目前估值在 2.5 亿美元,虽然它经常被拿来跟前两者比较的最大特点是除了人声引导外,还搭配如海浪和雨滴等自然环境背景音。
但根据心理咨询师清流的说法,严格意义上的正念冥想是不会有任何背景音乐的,甚至就连诸如 Lululemon 的音频中过度引导的话语如“不要去想那些未完成的目标”,都不是临床正念疗法上会出现的。
更多商业公司正在加入。
例如某些被包装成一分钟商品的正念,让冥想成为一个在用户刷抖音和翻微博之间的小插曲。甚至有公司宣称它已经找到了可以改变人们生活的“最低有效剂量”的冥想。亚马逊上,你还可以找到如《一分钟的正念:在一个压力过大的世界中找到和平、清晰和新可能性的 50 种简单方法》的书籍。
除了种种课程简介承诺要帮助人们在几周内“掌握正念”外。国外还出现诸如正念肉品、正念薄荷、正念美乃滋和正念衣服等商品,甚至还有一种颜色被命名为正念灰。
还没有足够研究说明它的效果,但脱离了宗教的正念已经建立起宗教式的信仰
随着这个产业的成长,以及人们在里面投入的钱越来越多,质疑正念究竟有没有效的声音也开始出现。
有部分研究显示,正念冥想可能带来的帮助包括大脑的某些区域会变得特别活跃、神经元连接更为紧密,同时能够缓解参与者的压力;以及正念冥想会引发大脑结构实质上的变化,不过研究人员尚不确定这个结果带来的益处是什么。
现在连正念究竟是什么,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举例来说,虽然大多数正念训练来源于最初卡巴金教授的正念减压模型,但参与者练习的强度和持续的时间在不同版本的训练中有很大差异。 不同国家里,教导和练习“正念”的具体方法也各不相同。
卡巴金发展正念减压疗法的时候也是边摸索边学习。这导致他的疗法前期跟后期是有差异的,有些前期被训练出来的老师和后期的老师也会教得不太一样。
多位心理学及神经学家表示除非正念研究变得更加标准化,否则我们无法真的从科学角度确认正念的好处。
根据卡巴金自己的说法,“目前 90%的正念研究是欠佳的。”
并且,从业者自己也不保证结果。冥想手机应用 Headspace 创办人 Pierson 就提及,业务拓展上遇到的困难是人们会预期“如果我做了 X,我就应该会得到 Y。”但冥想并不是这么一回事。Perison 说:“冥想是完全相反的,如果你开始尝试,我会建议你不要有任何预设的期待。”
新世相的正念课程内测反馈里也反映出这个问题。
根据邵的说法,目前测试版的反馈中,有一半的人听完就觉得犯困,另一半人听完却很有精神,甚至觉得之前乱麻的问题都里出了头绪,也提升了注意力。
从事正念冥想教学的静心者兼创意艺术疗愈师师 Apsara 对《好奇心日报》形容达到正念的感受就像心砰地一下打开了。但在她教学的过程里,有学生说自己看到了观音菩萨;有人说听到了自己就是救世主。似乎都不太对。
今年一份由 15 位学者共同发布发表在心理科学期刊中的研究《被炒作的正念(Mind the Hype)》也指出,由于正念这种心理能力很容易因人而异,在临床研究中也很难量化。两个不同的正念研究可能是在研究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念对于抑郁症患者的帮助也受到质疑。尽管有临床证据显示,正念治疗下抑郁症病患复发率降低 43%,跟长期使用抗抑郁药物的病患的效果一样。
但 2016 年考文垂大学实验心理学博士 Miguel Farias 在英国精神病学杂志中就带来一个相反的实验结果:虽然正念能降低复发过 3 次以上的抑郁症患者的复发率。然而,它却可能增加复发过两次以内的抑郁症患者再发作的可能性。同时,超过 60% 的人都说长期高强度的冥想带给他们负面影响 —— 包括焦虑的增加、犹豫和精神错乱。
正念还可能恶化负面情绪和心理问题。一个实验对象曾表示在练习正念冥想时,突然感觉到一个已经遗忘的童年创伤,她说:“我看到埋藏在我身上某些极度痛苦事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发现自己心里面有那么强大的东西让人感到很可怕。”
个体的差异性或者错误的练习方式,很可能导致人们在正念冥想后出现迥然不同的结果。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由于正念相较其他冥想更强调专注和觉察,在某些可能有偏差的练习经验里,或者部分对抑郁症有较强“倾向性”的患者中,正念强化了他们不开心的情绪。
毕竟正念最初是为了帮助个人对自己、他人和周围世界的认知产生深刻的变化而开发的。因此,一个人可能因此经历情绪困难并不令人惊讶。在一个横向研究中显示,在八周的正念减压(MBSR)过程后,一些参与者的压力和抑郁情况不减反增。
从目前的研究来看,这个脱离了宗教的东西还不是一个严肃的科学方法。但许多人对正念本身的态度又如同面对宗教一般坚定虔诚,虽然本文联系的数位受访者全都表示自己并不信佛。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 Ruth Whippman 认为人类大脑最伟大之处是能同时在过去、现在、未来以及自己的想象中之中游走,而不是专注于诸如洗碗、呼吸等琐碎事物之中。Whippman 质疑说正念强调关注内心、调整自己很容易将实际存在的问题“包装成”那是你个人想法有问题”,而去忽视了工作强度过高、婚姻危机的问题。
《自然因素》(Natural Causes)的作者 Barbara Ehrenreich 也提出相似看法。她表示,正念结合个人努力和神秘主义,让人们相信只要付出的够多,思绪就能回到澄澈的状态。这其中蕴含的假设是,靠着身体和思维的通力合作(可能再加上一条 Lululemon 的运动裤和果汁断食法)自我意识就能像机器一样被完全控制住。
脱离了宗教的正念无处不在,但它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宗教式的信仰。
版权所有:楞严经入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