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之夜,拯救生命

　　[编者语]寒冷的冰川、漫长的极夜、狂躁的孤独……当这一切像无情的魔鬼逼困、吞噬着一群生命的时候,一个用生命智慧演绎的故事悲恸地展开了……

　　“冬季守望综合征”一直是困扰各国南极极夜科考留守人员的致命问题,这种表现为忧郁、易怒、失眠、健忘的极夜恐惧症曾经造成过十分严重的后果。一名前苏联科学家在与同事下棋时突然举起斧头将棋友砍死,一个法国考察队员在极度的无聊中癫狂自杀……

　　2004年3月,一群在南极考察的美国探险队员因没有赶上在极夜来临前离开,他们不幸被困于长达3个月的黑暗之中。人们起初感到好奇,继而开始发泄不满,接着就变得焦躁不安。眼看着无法遏制的悲剧就要发生,这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不幸的“冬季守望者”

　　40岁的罗伊斯是美国加州的一位心理学家,2003年12月,他加入一个由14人组成的南极探险队,第一次登上了这块神秘的土地。这是一支志愿探险队,来自不同行业和地区,年龄最大的是48岁,最小的只有20岁。

　　探险刚刚开始,他们就领教了南极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尤其是随时袭来的“杀人风”。在南极,12极以上的大风是常有的事,所以探险队都配有一种被称作“南极救命绳”的绳子,一旦暴风雪来临,大家便牵着绳子摸索着鱼贯前进。20岁的探险队员布克仅仅想挪正被风吹歪的登山包而分散了注意力,就不幸一瞬间被暴风雪卷走。当队友们费尽周折找到他时,发现他被卡在两个冰柱中间,已经奄奄一息。

　　布克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如果没有足够的取暖设备和药品,他必死无疑。他们正处于通讯屏障地带,跟基地联系不上,他们只好寄希望于找到一个避难所。在南极各科考站之间,通常设有避难所,里边有食物、药品、燃料、小型发动机、海绵睡垫等物品,以供突然遇上暴风雪的人们使用。

　　大家分开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一个避难所,利用避难所的高频电话,探险队跟基地取得了联系,他们迅速派直升飞机接走了布克。

　　队伍继续前进,按照计划,他们要赶在2月份气温降下来之前赶到目的地。冷季南极最低气温可达零下70摄氏度,所有运输飞机在这个季节来临之前都要离开南极。此时时间已接近1月,重新出发后,探险队逐渐进入高海拔地带,寒冷的冰盖就像是孕育风暴的产床,当沉重的冷气沿着南极光滑的表面迅速向低地俯冲的时候,就像一股飞奔而来的洪流,人就成了洪流中的一粒沙子,随时可能被吞没。

　　半个月后,队伍进入到被称为“南极沙漠”的“白沙”地带。这里到处是风一吹就四处移动的雪丘,狂风推动着雪丘能摧毁一切。整个这一带都没有科考基地,有些国家曾经试图建立避难所,但是头一天打下去的铁桩第二天就找不到影子了。探险队行进极为缓慢。终于,又一场暴风雪过去后,大家睁开眼睛,发现领队菲利普不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自走动,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大声呼喊,可是没有人应答。绝望像传染病一样顿时让人感到彻骨的恐惧,这时,罗伊斯站出来说,他们应该就地扎营,等到恶劣天气彻底过去。

　　一连几天没有好转,尽管食物是充足的,取暖设备也刚好够用,但是大家还是忧心如焚。冬季马上就要来临,如果不及时赶到基地,后果不堪设想。又是数天过去,天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队伍无奈地困守在山坡下的营地里。正当人们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太阳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暴风雪终于停止了,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几天后,他们走出了“白沙”地带,和基地取得了联系。基地传来消息说,他们一直在寻找他们,可是无法得到回应。接送最后一批返归人员的运输机因为等不及已经离开南极,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在南极度过漫长的极夜,他们不幸成了南极的“冬季守望者”。

　　残酷的极夜很疯狂

　　队员们到达基地时,除了寒冷和静默的建筑,以及十多位冬季留守的科学家,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极地风光迎接他们。这个位于南极极点附近的基地,有着三个月的极夜时间。探险队员们起先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对于刚刚远离生命威胁的他们来说,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就像找到了天堂。

　　一周后,队员们体力逐渐恢复,有些人开始不满足整天被关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这是一个不大的基地,只有一个小小的棋牌室,一台只能播放录像的电视机。大胆的奥利弗对极夜充满了好奇,他请求外出,想到附近活动一下。他的请求立即被驳回,为了避免意外,基地下令任何人不能单独活动,更不许外出。科学家们有任务有工作,所以日子过得并不空虚。可是被限制活动的探险队员们,一天到晚困在小小的娱乐室里,一日三餐只能吃冻肉和那些一下水就变成稀糊的果蔬。没几天,大家就彻底厌烦了。

　　终于,奥利弗将手中的纸牌一扔,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再也受不了啦!我要水果,要牛排,要女人!如果这些该死的东西都没有,那么就把我放到暴风雪中去吧!”奥利弗跳上椅子、桌子,发疯一样挥动双臂,不停地大喊大叫。与此同时,队员摩根开始酗酒,他每天上午把定量发给他的酒三口两口喝光,再把罗伊斯让给他的那份也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就缠着基地惟一的留守女科学家萝妮没完没了地讲话。他还经常跟厨师发生争执,有好几次,他竟然用铁铲顶着厨师的后脑勺,威逼他将存酒柜的钥匙交出来。

　　这些出格的行为严重干扰了基地的生活秩序。基地负责人不得不腾出时间来做管理工作,想尽各种各样的办法安抚大家。正在这时,队员威尔逊犯病了,他发热,呓语,通宵失眠,基地医生诊断他并没有身体机能上的毛病,只是神经衰弱。不久,更为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奥利弗神秘失踪!他带走了登山包,独自闯进了茫茫的极夜。基地迅速出动,兵分几路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冻僵的奥利弗。

　　救回奥利弗后,大家发现醉鬼摩根被绑了起来,原来他趁着大伙外出寻找奥利弗时,竟然大肆骚扰萝妮。摩根大声号叫,他发誓一定要复仇。果然,当大家以为他清醒了而给他松梆时,他竟立即窜到基地负责人那里,威逼他与国内联系,派飞机来接他出去。飞机降临极夜的南极还没有先例,基地负责人当然无法做到,于是摩根趁人不备冲入黑夜。

　　罗伊斯追出去拼命阻拦,可是摩根已经失去理智,两个人滚在雪地里厮打起来。突然,罗伊斯爬起身,仰天长啸一声,对着摩根开始胡言乱语。摩根惊呆了,他犹豫着靠过来,可是罗伊斯的症状更加严重了:只见他目光呆滞,捡起摩根丢在地上的行李,不顾一切地冲进暴风雪。摩根大惊失色,立即追过去把他死死拽回来。可是罗伊斯一直不言不语,甚至不吃不喝,医生认为他已经精神错乱。

　　摩根的醉酒彻底醒了,看到罗伊斯因为急着救自己而精神错乱,万分内疚。摩根彻底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像罗伊斯珍视他的生命一样珍视罗伊斯,拯救罗伊斯。

　　基地没有治疗精神病的专业医生和药物,罗伊斯要恢复只能用人性的关怀和引导。可是他一直胡言乱语,什么东西都不吃。他的身体严重脱水,人也迅速消瘦,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饿死。看着罗伊斯的生命一点点在衰竭,大家又想起了挽救布克的情景。那一次集体求援,不仅使他们赢得了一个20岁的年轻生命,也使他们认识到群体的力量,体会到帮助他人战胜困难的巨大快乐。看着渐渐消瘦的罗伊斯,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同样的使命又出现了。

　　罗伊斯像植物人那样,睁大眼睛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为了哄他吃点东西,队员们各出奇招。摩根吹口琴,奥利弗把小时候学的几招魔术搬了出来,威尔逊亲自到厨房给他做肉汤。可这一切都不见效,罗伊斯始终像封冻的冰原一样一片死寂。万般无奈的感觉淹没了所有的队员,没有人再考虑自己是不是过得舒心,他们只企求罗伊斯早日好转,使他能健康完好地回到家乡。

　　[NextPage]

　　美丽诺言的拯救

　　正当担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每个人的时候,摩根高兴地宣布,罗伊斯开始清醒了!刚才,他坐在罗伊斯病床边,讲起中学时发生在他和同学之间一个“义务情书”的故事,讲完后居然听见罗伊斯说了一声“谢谢”。大家不相信,纷纷来到罗伊斯床边,要摩根把故事重讲一遍,他们要亲耳听到罗伊斯说话。

　　摩根认真讲起来。他说,读中学的时候,每到情人节,老师就会给几个男生分配任务,让他们给班里长得最丑而且说话口吃的朱莉娅写一封信,他们管这叫“义务情书”。每年朱莉娅都是班上最幸福的人,因为那天她收的信和礼物最多。毕业典礼的时候,朱莉娅非常流畅地发表了毕业演说,所有的男生发现,朱莉娅几年里变得越来越漂亮,男生们就有人开始发自肺腑地给她写情书了。摩根最后难为情地说,他就是其中一个,朱莉娅后来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现在正等着他回家呢!摩根说:“我想念她,我想尽快回到她身边。”

　　正当摩根的故事勾起大家浓浓的思乡情绪时,大家突然听见一声“谢谢”从罗伊斯口中发出来。这声“谢谢”让家顿时热泪盈眶,他们看到了罗伊斯康复的希望,更像是收到了罗伊斯的生命嘱托!

　　难道他真的听到了大家的故事?威尔逊试着哄他说:“罗伊斯,我来跟你讲个旋转盘的故事。但是讲完后你答应我吃点东西,好吗?” 罗伊斯的眼神逐渐清澈起来,威尔逊看到了肯定的回答。“我太太有一次到超市买了一些盘子,回来后发现其中一个盘子底下有个突起,让盘子总也放不平。吃饭的时候一边用刀叉一边费力地将它按住,所以拿到那个盘子的人总叫运气不好。有一天。我太太对大家说,以后谁碰巧拿到这只盘子,就可以得到其他人的拥抱或亲吻。从那以后,我和孩子们都想旋转盘落到自己前面,因为得到亲人的拥抱后我们干什么事都充满了力量。这一次出发前,盘子接连几天都在我跟前,我想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家的,我实在太想念他们的拥抱了。”又一个奇迹发生了,罗伊斯说一声“谢谢”后,居然真的开口吃了点东西。

　　一段时间后,人们将发生在家人之间的事都讲完了,罗伊斯的眼光又开始黯淡下来,状态似乎又回到从前。摩根绞尽脑汁,他想开辟新的故事领域,以重新吸引罗伊斯。最后他决定讲一些高兴和有趣的事逗罗伊斯开心。于是人们开始搜肠刮肚地讲他们生活中听到或遇到的各种趣事。

　　这一次摩根又揣摩对了,罗伊斯的状态重新好了起来。尤其是威尔逊,自从讲故事听故事以来,他失眠烦躁的症状消失得一干二净。摩根也觉得很自豪,他平时是一个相当粗的人,不太会表露自己的情感,现在居然会揣摩一个精神病人的心思了,他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摩根给大家排了一个值日表,轮流着对罗伊斯讲故事。奇怪的是,如果故事讲得精彩动人,罗伊斯都会说“谢谢”;如果故事不精彩或者是他听厌了的内容,他又像植物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人们逐渐把罗伊斯的“谢谢”作为一种荣誉,人人都想得到它。那些没有轮到值日的人,就静下心来尽最大的努力编造故事,尽量把故事编得生动离奇。没有人再出来闹事了,摩根甚至跑到科学家面前讨教,希望他们能抖搂点笑料给他。队员们跟科学家的关系好了起来,再没有人将他们看成是“一群麻烦”。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逗笑的本事眼看都用完了,没有人再能轻易笑起来,连罗伊斯也不说“谢谢”了。聪明的摩根想,肯定是又得换格调了。下一步讲什么呢?他在罗伊斯面前试了试,结果发现他对一个恐怖故事说了“谢谢”,于是大家开始讲一些恐怖涉险的经历,尽情回忆自己曾经遭遇的人生变故。讲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发现,目前的处境并不是最坏的,有人比自己更倒霉,自己以前也经历过更糟糕的事,被困极夜原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极夜时间过去了,太阳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人们欢呼着跑出去,他们惊奇地发现,罗伊斯已经沐浴在阳光之下了,他伸开双臂,朝着太阳招手。大伙的心情突然又沉重起来。正当大家焦虑地围到他身后时,罗伊斯突然返过身,表情生动地说:“现在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原来,罗伊斯根本没疯!身为心理学家的他见再不采取措施所有的人都要崩溃时,便急中生智地装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再从心理学的角度,引导大家怀念家人,回忆美好的事物,借此激起全体队员对生命的珍视和留恋,接着再引导大家正确认识人生的不幸。他用险些被饿死并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的代价,撒了一个美丽的大谎,成功地骗过了大家,挽救了大家。

　　所有的人都被罗伊斯的故事惊呆了,在片刻的沉静之后,人们一齐扑向他,将他高高地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