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原理
报纸上天天见到时有人自杀,其自杀的原因,虽各有不同,但蔑视人生以一死为解脱的观念,郄是一样。何以不想到自杀以后又是怎样的快活呢?我们一切的痛苦,果能以自杀就简简单单同灯一般息灭呢?死,就是人生生命的归宿吗?我们果眞除了自杀就无法解决人生现行的痛苦吗?这皆是由于不明了人生生命的原理,假使我们的痛苦一死会解脱的话,那不但我早已自杀了,恐怕社会上自杀的人比现在还要多呢!苦闷的青年,动斥社会恶劣,环境不良。试问,社会何尝恶劣?环境何尝不良?若恶劣,则社会无人矣,人何以又竞竞向入社会呢?若不良,则人皆自杀矣!人何以又恋恋求生呢?纵有,我们要提起佛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来改造,个人消极的自杀,究竟是无济于世。究竟恶劣是恶劣,不良是不良,与你何干?苦从何来!你之苦,非你之自遭,认与之?今不自责,而责社会,愚痴极矣!荒唐极矣!然究竟讲来,什么是我们的正生命!同时我们眞正的生命是否在一死的中间获得,而人为什么又要死呢?为什么又要生呢?旣生就不要死,旣死就不必生,何必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这岂不是矛盾现象吗?同时人为什么在有病要死的时候,会晓得死去是痛苦呢?在自杀的时候会晓得死去最快乐呢?不然,为什么自杀呢?根本的弊病,社会上人不知道死不但不能解除我们的痛苦,的确能加增我们的痛苦的死,原来不是一椿什么有价值值得追念的事,故佛敎敎人解决生死的问题,并不是专注在生死,不过藉生死名词提醒人明白人生眞正的生命究竟在那里,不是说死就是人生生命眞正的归宿,但是死从何而来呢?又从何时人就有死呢?生命是不是同耶稣所说有个视而不见的人格神从中主使呢?死!究竟是人生罪恶的表现,人生假使没有罪恶,也就没有生死的痛苦,罪恶!究竟又不是传统的遗产物,而是我们各个人从过去精神意力活动中所留下来的影响,造成现前人生痛苦的局面,这种局面不是固定的,是有转变的可能,这全在我们各人现前心行协应的力量,假使现前一念善心所发生作用,则将来人生又换一副局面,但这种局面无论是紧张的或是和缓的,终究不是人生眞正的面目,眞正的面目根本上要铲除这种虚伪局面的人生,因为人生眞正生命实是无始无终不生不灭的,这样说我们现前人生如同流水一般的虚伪幻化的生灭着,所以说我们的死不是灯一般的掩息,也不是聚沫一般的沉沦,正是前浪导后浪继续的生灭着,这种生灭现象波浪可以代表我们现象的人生,人生眞正的生命郄不是现象的波浪,而是永远不生不灭清净本体的水。所以说我们肉身精神呼吸,就同于现象的波浪一般,我们自性清净心,就同于本体的水一般。但是水与波是不相离性,离波与水,离水与波,形成二而非二意,究竟讲来水还是水,波还是波,又形成二而非一意。故水与波自非一非二的不及不离的连续性,但这非一非二水波与我们生命却有密切连络性,夫水上的波浪,在忽然一剎那静时就是我们人生的一期中死时,夫人生的生死,就是这波浪一沉一起的现象,在一日一刻间长江流水的波浪也不知起过多少沉没,茫茫苦海中人生的生死也不知演过多少悲喜的戏剧,平时佛经所谓「众生生死」,就是依现象波浪上说的,所谓「望生望灭」,就是依于本体水上说的。意思如表:
我们假使能够洞澈体验得这种生命现象的原理,对于人生生死的问题,就不致发生怎样恐惧悲哀或喜欢欲狂的现象,因为在人死一剎那固不必悲,人生一剎那也不必喜,这些消长的现象不是全部眞正生命上发生的变化,不过是生命线索上一种波纹而已!不明白生命原理的人就认为现象不实的人生为我们的眞正生命!这实在是人生最大的错误,假使我们眞正的生命,就是数十寒暑枯槁无味的躯壳的话,那人生没一点的滋味值得我们眷恋的尝试,竟有些没出息的人有意无意道出一种显明对于人生眞谛没有认识的话:我今生算了,年纪也大了,什么事也不想了,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几天快活日子好死吧!
试问这是一种什么见解呢!现象的人生无论你算了或不算了或想或不想这种势力环境之下,任你起种什么消极及什么积极都是没用的,死神无论如何在早迟的中间总有一天会降临到你的近边,莫说你还有个死神会与你为难,纵许死神让你活过一二百年甚至活到与彭祖那样的高年,不但死在你无法逃脱,而对于广漠的宇宙建设中间也看不出一丝是你的脑力练成,现象人生的光阴是有限的,我们要是眞正在广漠无边法界中想筑一求或两求的金字塔,来纪念着人间演变中留了这一丝的倒影,那我们非要澈底求我们眞正本体生命法身的实现不可,因为本体生命是永远不生不灭着,常常时恒恒时是在为人类社会大众服务谋利益!同时本体生命也是我们各个生原来所具足的,不是什么人格神所给的,但是现在为什么这种眞正生命不会实现呢!说来这种责任完全是我们自己负的,怪不到任何人,为什么造成功现象的人生而得不到本体清净不生不灭的生命呢!这个原因,就同我们前面所说的譬喻一样,水原来是很清净静平荡的,没有一丝的波纹,而现在之所以有波纹的原故,就是风为原动力,我们的人生就是业为原动力,风大则波大,风小则波小,业恶则现象生现,业善则本体生现,恶业中又有种种差别不同,或现地狱身,或现饿鬼身,或现畜生身,或现天人身。业善中亦有种种不同身,或现声闻身,或现缘觉身,或现菩萨身,或现佛身,此中所谓本体身就是圆满报身,佛教敎人舍去人生,就是舍去此现象的幻化身而证得圆满报身。话该说转来,风为天然的因缘力,业以何为因缘力耶?为自然呢?为神呢?在不明白佛教的人以为我们自己不能自生自立,一切都要仰看一个神,这实在是一种无稽的荒语,业乃是我们过去精神影响力所成,现在的人生,就是过去精神影响的结晶,现象精神的影响力,就是将来人生现象的远因,这种业力全为自造,将来也唯有自受,影响不到任何部分的人,无论经过多少时或是那一个地域,这种自作自受的责任都要我们负的,你咒咀现代人生的痛苦,切不要责社会,怪张三咒李四,就该切切实实诚心诚意忏悔你自身于过去不该造成这种枯槁无味的痛苦的业力,你支持不住现在的痛苦,想脱逃—自杀—那是徒增痛苦,逃得今生,逃不了来生,逃得过现在,逃不过未来,这好像一个人在国家犯了大罪,中央政府通缉令已通知各省政府了。犯人无知,即由本省逃走外省,或由外省逃回本省,试问岂本省政府要通缉你吗?纵许一时缉不到案,将来也要归案,总之,有一日会归案受刑,这是一定的道理,任何人不能替他抵罪,这与儒教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点不同,在儒教以为我们现前一切的业报,无论是善的或是恶的自己自身受用不了,将来留我儿孙受用,就是从亲生子,从子生孙的相续的人生观,这就是以波纹讲人生的生命相续,但佛敎不以波纹为相续而以水为相续生,因为波为现像的,不是实生的,虽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不是留子孙受用的,还是我们自身的受用,就是由前生—到今生—再从今生到后生的相续,故人生好坏一切皆是自身负责创造,这就是儒佛二敎的人生观不同点,质言之,儒教所要的人生是现象的,不是自身的人生,是祖传的人生,佛敎所要的人生是本体的,非遗传的,自造的人生。故在佛教的学理上讲父母不是出我们的亲因缘,假使父母能生我的话,则我之贤愚不肖应与父母同,我之肥瘦智才美丑,非父母能预知,故生我者业力也,非父母也,父母仅为生我之增上缘,实质论:我还是自生自立,自作自受,故人生之目的非为传宗接代,此为儒佛根本的不同,这如图:
明此,则人生的痛苦,非自杀能解除,越杀越苦,死的乃现象身,现象是苦根,今舍此而易彼,岂不是以八两对半斤吗?眞正要想解除人生的痛苦,就要实现本体的生命,释迦牟尼佛,就是因为认清了现象的人生是痛苦的,所以在雪山经过种种的磨练,然后在菩提树下纔亲证得清净本体的法身,并且说出现象的人生,不但有种种的痛苦,并且将来会因它永远流浪在生死的苦海中被难而伤失清净法身不能实现!所以我们要实现清净法身,唯有研究佛敎!一九三六,十二月,焦山海云堂
东初,〈生命的原理〉,《人海灯》,第4卷第3期,1937,页97-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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