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有情
菩萨之所以被称为「觉有情」,因为他是一个有情的觉悟者,是以「有情之觉」来唤醒有情的迷失;所以,一个人如果没有情感,没有对人真正同情与悲悯的情怀,他是不可能理解菩萨行的。是故向往菩萨道的人,既是有情,也要有觉。
佛教以慈悲为本怀,爱护、珍惜一切生命,所谓「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中所展现的正是一种无私的大爱精神。
若从儒家的学说看,对「情」的珍视,是列于伦理道德观念,见证于孟子强调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反映的是至诚的感情,人道的思想与「人禽之辨」
。古往今来,情之感人,史书不绝,事例之多,说之不尽。在文学上,「爱情」似乎是永恒的主题,地老天荒的情感誓约,成为人生最美的终极追求。
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晚唐诗人吴融曾以「情」字为题,写过一首七言绝句: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吴融以「月不长圆花易落」来刻划、描写爱情,所蕴含的是一种人生智慧;人间悲欢离合,犹如月圆月缺,花开花落,这就是人间情爱的真实写照。其實,从《诗经》开始,就有了对感情的描述,如《诗.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凡此都涉及人之深情。而《古诗十九首》更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形容一种含蓄委婉、深闺愁怨的情思,直似陆机在《文赋》中解说的「情瞳胧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主观情意与外在物象互相契合时的审美体验。
正因为人间之情值得研究,是故近人曾作专书加以考证、分析古今与情有关的哲理、人生、社会、文化、教育、道德等各个方面,深入观察、細看、「众生之情」。
由此可见,人之所以为人,实离不开一个「情」字,然「情」有多种,可有亲情、爱情、友情、乡土之情等等,而佛教所提倡的是「道情」、「覺情」。这种种的情,如以古为例,汉魏六朝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登楼赋》中所说的:「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强调怀念故土是人之至情,不会因处境的变迁,或富贵腾达或穷愁潦倒而有所改变。如推展开来看,海外千万游子、侨胞对祖国的向往,无疑就是不分穷达皆具有的眷恋家国的情感。眷恋故土与亲情,纵然是「青春作客,皓首还乡」亦心甘情愿。
说到亲情,唐朝诗人孟郊的《游子吟》,可说是传诵千古,深入人心的佳作:「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诗人以生动的形象、感情的色彩,溫婉地描写了慈母劬劳之恩,令人产生深刻的共鸣,图以报亲情于万一。
此外,在人伦道德中还有友情,也是人间不可或缺的共同情感。这令人想起了清代词人顾贞观的友道表现;他的挚友吴汉槎因科场案被充军塞外宁古塔,几难有生还之望。顾贞观却决心以自己有生之年,为营救他而四处奔走。康熙丙辰年冬,顾贞观借寓京师千佛寺,于冰雪中以词代信,写了两首《金缕曲》遥寄宁古塔,向吴汉槎表示慰藉,关怀备至;词中纯用白描,缠绵恳切,感人至深。当时纳兰性德读了这两首词,无限感动,叹为「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因而求其父纳兰明珠宰相加以救助,终使吴汉槎得以生还入关。这种患难见真情的友谊,确实是肝胆相照,情传千古。
唐代诗人李商隐吟咏的名句:「天意怜幽草,人间爱晚晴」,就更进一层体认情之为物,可以说「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的自然赐与,体现了「天地有理,人间有情」的崇高境界。
然佛教之情不同于世间之情,佛菩萨之情乃是大情、悲情;因此,菩萨是「觉有情」,其中有多重的涵意,一指菩萨是「已经觉悟的有情众生」,二指菩萨是「使有情众生得以觉悟者」;三指菩萨不是单独成就的人,而是「有情有觉才是菩萨」;四指菩萨并不排斥情感,因为「觉与有情并不冲突」。也就是说,没有觉的人不能成菩萨;没有情的人也不能成菩萨。因此,我们从「觉有情」三个字可以清楚地体会到菩萨的精神。惜现代人似渐渐失去古人的深情厚义,惟学佛之人对「情」应有另一番觉悟,所谓「业力顿消知学进,人情愈薄喜身轻」(宋.陆游 《舟中口占》);是故,为佛弟子者应效菩薩精神,习菩萨之行,自利利他,自觉觉他,令人间更充满温暖与关爱,人际关系将变得更和谐融洽、人生将变得更丰富而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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