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最爱“快进”,狂点“刷新”。评论,要抢“沙发”;寄信,最好是特快专递;拍照,最好是立等可取;坐车,最好是高速、磁悬浮;创业,最好是一夜暴富;结婚,最好有现房现车……
在越来越紧张的信息时代,社会现实把我们由一个个淑女绅士变成了一个躁动症患者,在等待面前,,没有时间感的中国人变成了最着急最不耐烦的地球人,于是,排队时,我们开始插队;过马路时,我们在交通灯变黄的时候加速冲过去;打电话时,我们开始对客服人员大喊:“马上给我搞定”;旅游时,我们总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我们同时又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以前排队炒股,头天晚上就排队买认购证;现在我们排队买房,提前三天就全家轮班开始排;我们喜欢买促销减价货,排一上午队也在所不惜;为了在人很多的餐厅吃顿饭,哪怕在门外的塑料凳子上吃两个小时的瓜子也无怨无悔;感冒了,就算提前一个月去排专家号也要等着。现在,我们还喜欢排9个小时的队去世博会看立体电影。
这就是中国。传统心态和现代境遇扭合在一起,我们焦躁不安却又心安理得。
十九世纪末,美国传教士雅瑟亨史密斯曾写过一本书《中国人的性格》,他专门用了一个章节来写“漠视时间”。
最有趣的是,史密斯认为中国人漠视时间正表现在他们的勤劳之中,他们不停地劳作,实际上是在不停地浪费时间,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做无用功或者返工。
自“五四”运动起,启蒙者们要在短时间内走完西方上百年的历程,难免显得冒进急躁,方法也往往激烈、粗暴。到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个十年间,中国人的时间观再次提速。“大跃进”和“大干快上”成为时代的关键词。众所周知,欲速则不达,不但没有快起来,反而导致了全面停滞。
中国人的时间观,自近代以来历经三次提速,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们需要的是时刻看着钟表,计划自己的人生:一步到位、名利双收、嫁入豪门、一夜暴富、35岁退休。
生活越现代化,烦躁情绪就越重。
电话不普及的时候,没人介意几个月收一封信。但手机随身的时代,几十分钟内不回短信的人就会被讽为没有“机德”;只有公交车坐的年代,等上半小时也不足为奇。如今打的,随时都要提醒司机抄近道、超车;以前我们用电话线拨号上网,56K的网速,很慢,可是并没有人觉得烦躁。如今,带宽以M来衡量,但网页打开稍有迟缓,我们第一反应就是点刷新键。
这是时代加重的烦躁症,既然可以快,就绝不能慢。有了比较,就有了烦躁。
你可以不必在银行里排在第33位——只要你是VIP,你就可以施施然地直接走到柜台前,把那32个可怜虫抛在身后。难道就不可以给非VIP的人提供舒适的基本服务吗?可以,我们的基本服务就是在铁椅子上坐两个小时。
你可以不在医院里排一上午挂一个号——只要你认识医院里任何一个员工,他就可以直接带你走到专家诊断室里。难道就没有普通人看病的便利吗?有的,就这么几家医院,你看哪儿人少你就去哪儿吧。
人们的烦躁症,来自于社会结构的不稳定。因为你总在担心,如果这个机会不抓住,你就被社会抛弃;如果你现在乖乖排队,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插你的位。所以我们一定急躁,我们不顾规则——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规则,抓到手的才是硬通货,排队等待的永远都只是愿景。
我们就像在超市收银台前的购物者,推着购物车在几条长龙之间踯躅,无论排队还是不排队都是两难。插位加塞挤来挤去,一分钟也不愿意等,焦躁不安,而且,我们总觉得别人排的队比我们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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