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科学者研究佛经的报告
一个科学者研究佛经的报告
一、研究佛经的目的
(甲)为要明了佛经的理论是否健全?是否与现代的科学冲突?(乙)为要明了佛教的修行方法,是否合乎现代的生活?(丙)为要明了佛教对于人生有何价值?有何利益?
二、研究的经典
楞严经、心经、金刚经、法华经、中论、百法明门论、因明入正理论、成唯识论。
三、研究佛经前的印象
在我们受过科学训练的人,对于世间一切事物的看法,多少要和文学家、艺术家、哲学家、宗教家等的态度不同,其不同之点,在(甲)不以感情用事(乙)纯从客观(丙)重分析,有条理(丁)重实验。因有以上几种特点,所以对于缺乏此种精神的学问,总有不层一读不值研究的偏见。不要说对于专重信仰的宗教毫无信仰,就是对于哲学,都有些瞧不起。因为自然科学对于任何问题的解答都有确切的答案,凡是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而是全体科学界所公认的。例如:化学中的化学公式、原子量、各种定律,以及物理算学中的种种公式定律,都是确确切切的,所以自然科学亦名确切科学(Exact Scicnce)。但哲学文学艺术等就完全不同,你说唯心,他偏说唯物,你说桐城派文章好,我偏说白话好,各立一派,各执一是,既不能用数字来称量、来比较,也没有个公认的标准。科学家对此虽未尝没有欣赏的兴趣,但总觉得这些都不是找求真理的场所。而近年来,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等大有向科学屈膝乞灵之意,例如:罗素之以算理充实空虚的哲学,音乐绘画则乞灵于声学光学化学以改良其乐器颜料,宗教亦乞灵于建筑师以建筑宏伟的教堂,用电光乐器去庄严它的内部。政治家文学家新闻记者则乞灵于自动排字机、打字机、照相机、电报、电话、电影、无线电广播、无线电传影等工具。最近则如军事学家与政治家之乞灵于原子弹、雷达、DDT(杀虫药)以及火箭飞弹等等。所谓「科学万能」已成为人类公认的事实,而不是科学家的自傲语。
科学家既掌握了这许多法宝、许多神通,当然不会对宗教的木偶屈膝。佛教是宗教之一,当然也不是例外。然则作者何以会研究起佛经来。原因是这样的:我有一位研究佛学数十年的叔父,在我大学毕业之后,问起我对于宇宙人生的真理,有没有兴趣?我想我学的就是宇宙间的真理,难道他老夫子也懂得科学吗?我就回答:最有兴趣。我反问他:「应当向什么地方去求?」他说「应向佛经中求」 。我说:「宗教不过是止小儿啼,画饼安能充饥,我是绝对不看佛经的。」执,学问安能长进?由此看来,你的科学学识也不见得透澈。「我被他这一顿训斥,自觉惭愧,只得答应有空时再行研究。后来他就拿一本佛学大纲(谢蒙着,中华书局出版)给我读。他说:「你对于佛学太不明白,你先看一看佛教的轮廓,然后再看内容。」他说:「你看书之前,第一个条件,先要胸无成见,不作宗教观,不作哲学观,不作科学观,一切客观,为学问而学问,应作如是观。」我以为这几句话是任何科学家不否认的,所以就诚恳的接受而阅读了一遍。读完此书以后的印象是(甲)佛教不是专重信仰不讲理论的宗教(乙)佛教的内容之丰富,不减于我所学的各种科学(丙)佛教中种种神话在没有证明其可能或不可能之前,暂不置可否,且待看了经论再说。
四、佛经的文字和外表
我读了佛学大纲之后,虽没有引起我的信仰,却引起了我看经的兴趣。我问叔父:「佛经那一本最好?」他说:「你所知障重,应先看楞严经。」我问:「何谓『所知障』?知识越丰富越好,何以说是障碍?」他说:「你先入的科学知识,塞在门口,你便吸收不进科学以外的智识,所以谓之障。你若把先入之见扫除净尽,再看佛经,就没有所知障了。「我想这也是对的,因为爱因斯坦一若不把牛顿的旧知见扫除,如何发明相对论,而去修改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他给我看的楞严经是一部明朝鉴真法师着的正脉疏。关于佛经的内容且不论,我先从皮相上考察佛经的文字组织,就发现了左列的几个特点,而使我惊异。
(甲)六种证信序——所谓六种证信序者,就是信、闻、时、主、处、众六个要素。例如:「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如是」是表示「信」,「我闻」是表示「闻」,「一时」是表示「时」,「佛」是「主」,「在舍卫国……」是「处」,「与大比丘众……」是「众」。不单是楞严经的开头是具备这六个要素,其它佛经,除了节录及初译的几部外,都是一律如此。在别人看来,也许没有什么感想,但在我写惯科学报告文章的人看来,却不啻是一个奇迹。何以呢?凡是写科学实验报告,必须将实验的主持人、同伴人、时间、地点、实验的目标,和所用的仪器材料一一开明,然后再写实验的本文。不似普通报纸杂志上的宣传文章,信手写去,便可塞责。这至少表示说话不是随便,而是有可查考的。除了科学文字以外,如法院的起诉书、判决书,我认为也是科学化的。譬如一个杀人案子,起诉书上一定把主犯、被害者、时间、地点、见证人、告发人,开列明白,不能丝毫含糊。结集佛经的人为要郑重其事,取信于人,所以每部经的开端,都有这六种证信序。我们学科学的人,对于四书五经老庄诸子等书,总觉得其编制体裁的杂乱,而毫无科学精神。我因此常武断的说中国书都是不科学的。我从没有看到一本结构严整像几何学这样的书。但现在我看到这六种证信序的起笔,我就不敢这样武断,而对于它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乙)注疏分析的精密——科学家最注重分析的,有分析而后有归纳,有归纳而后有条例,有条例而后能推演,而后能以简御繁,而后能设计制造,演成现代的各种工程。我在读经之前,本来就想用分析的方法,把它分为若干章节段落。那知鉴真法师已替我做了这项分析的工作,而且他分析的细密,远在我预期之上。照普通书籍的分析整整把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编,上编又分为四五章,每章又分若干节,每节再分若干目,如此分法已经算是最精密的了,就是一般的科学书也不过如此。从编至目不过四级,犹如祖父子孙之四代。那知鉴真法师竟把全经分成二十二级,或如家谱之二十二代,你想奇也不奇?他用的方法,至为巧妙。他用天干地支二十二个字作标记,第一代的兄弟辈用「甲」「甲二」表明之,第二代用「乙一」「乙二」表明之,第二十二代即用「亥一」 「亥二」表明之。这种标记是科学文字上所没有用过的方法。我曾经把这个方法介绍给一个电话工程师。他有一次做了一本很厚的自动电话机说明书,章节分得很细,也有十几级之多,他感觉到标记之缺乏,又不易明阶级的高低,他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就将鉴真法师的方法教他。因为这本说明书是英文的,所以我教他用(A1)(A2)(A3)(B1)(B2)(B3)(Cl)(C2)(C3)作为各级分看的标记。他听了,欢喜赞叹,马上采用了。
鉴真法师把全经分为:(甲一)序文、(甲二)正宗文、(甲三)流通文三大段,每大段又分为若干小段,如是继续分析到最后第二十二代,已可谓细密之至,可是他连经题和译人与经文并列为批注的对象,并没有把它遗漏,这也是令人惊异的。朱夫子注四书,只分得「右经某章」,而没有把章再来细分;他只注了经文,却没有注经题。在没有科学头脑的人,以为题目就是题目,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不知题目是极关重要的,它的涵义一定要详细说明。一本物理学或化学,对于「物理学」或「化学」的定义(Dcfintion))是不肯轻易放过的。而最不肯轻易放过的,莫如佛教中的讲经法师。据说天台智者大师讲妙法莲华经这五个字的经题二见讲了三个月之久。观此则鉴真法师之批注经题,在佛教门中已视为分内事,无足惊奇的了。
(丙)句法与文体的特创——佛经的造句,显然是受到梵文的影响,既非六朝的骈四骊六,又非唐宋的古文,略近于两汉的质朴,但无佶屈聱矛之弊,而有通俗流利之胜。人皆谓佛经难读,其实并不是为了文字的古奥,实因佛经的说理本属深奥,就是用现在的白话来写,还是同样的难懂。譬如我们所读的科学书,以文学的眼光来看,是再简单通俗不过的,而一般学生何以都觉头痛!算学中用了种种符号如∵(因)∴(故)=(等于)。S(积分)等,以代替文字,就是要避免文字的麻烦。物理化学中的种种公式,都是简化的文字,惟其因为理论深奥,所以文字不得不力求简化,使学者易晓。佛经的文字也具有同样的用意。例如:密宗用梵字代表不生不灭的玄义,正和数学中用j代表幻数,用意相同。此外尚有一相同之点,是科学与佛学的文字都有其笨拙之处,不能如一般文学之纤巧灵活。我因为有六年翻译科学书籍的经验,深知有许多地方,为理论的严谨所限,不得不犯重复、颠倒、呆笨以及在文学的观点上所认为拙劣的毛病。然而从说理方面观,则仍不失其文学的美感。即以开经第一句「如是我闻」的结构来说,这完全不是汉文的习惯句法。照中国文法,应作「我闻如是」。在初期所译的佛经,确也有译作「闻如是」者,但自鸠摩罗什以后所有经典,一律以「如是我闻L开端。这种特创的句法,其动机绝不如现时译人之采用直译法故意将中文欧化以街新奇,而实在有其重要的理由,郎如上文所述,「如是」二字是表示「信」的成就,以其重要,故置于「我闻」之前。故佛经往往为求忠实的达理毅然摆脱文学上种种规律的束缚。即如佛经中的偈在中国文学上是一种特创的文体,或四言,或五言,或七言,既不论平仄,又不叶音韵,乃是一种无韵诗。其用意似在便利学者之记诵,犹如珠算的口诀。例如:金刚经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偈,即不受平仄叶韵的束缚,但终以含义的美妙,反显得文字的天真自然,于无音韵中,偏能字字掷地作金石声。即令文学大师读之,亦当五体投地。至于禅宗语录则另是一番气象,以与佛经相较,佛经是一种简炼的白话,而语录则活泼泼地,乃是当时纯粹的白话,开宋儒语录之先河。在我没有读佛经之前,早已见过「不二法门」、「当头棒暍」、「深得此中三昧」等成语,但不知出于佛经,至此方知佛经文字影响于吾国文学之深。
(丁)译名及定名的严格——我曾经在二十年前替中国工程师学会编订过电工的名词,我当时的感想是:(A)各书的译名太不统一;(B)音译意译毫无标准;(C)各种科学的专门辞典尚未编成。后来看到日本的佛教大字典及丁辐保的佛学大辞典,就感觉到佛学名词之多,实超过任何种的专科辞典,而学术界之努力,竟反不如宗教界,诚令人惭愧无地。之后又看到佛经中有所谓五不翻及六离合释的两种规定,更使我感觉到佛教的进步,已超过了科学。五不翻是意译与昔译的标准,试问吾国科学界有否定出此种标准?「电动机」是意译,「马达」是音译,而二者并存,或作「公分」,或作「格兰姆」,或作「克」,学者茫然。以科学精神论之,吾国科学家实远不如佛学家。至于六离合释则是定名的六种法则:(A)持业释,(B)依主释,(C)有财释,(D)相违释,(E)邻近释,(F)带数释。例如「发电机」,「发电」是「机」的作用,「机」能「发电」,所以是「持业释」。又如「磁铁L是有「磁」性的「铁」,所以是「有财释」。这种严格分析名词的方法,其目的在使每一个专门名词,不至于被人误解曲解,而影响到理论的正确性。关于这一点,不单使我国科学家愧煞,即外国科学家闻之,亦当拜倒莲座下矣!所以我根据这一点,敢说佛教的进步,已超越了科学。
关于我国译经的情形,我在研读佛经的时候,附带的注意到,我以为很可以供中央编译馆及各大学教授的参考。我国译经的工作,自鸠摩罗什起至玄奘义净止,中间有过大规模分工合作的译场的组织,译场中有主译、译语、润文等等的职别。一经之成,几经考订,非惟义理上与梵本如形影之相省,即一音之微亦辨之至切。我何以知之?曰:从英译之名词与汉译对照,两者之完全符合而知之。例如:「摩诃衍」、「般若波罗蜜多」 、「阿弥陀佛」、「僧伽」等名,与今英文译名全同。所不同者乃唐音与今国音不同。如「南无」在唐时读作「曩谟」,「佛陀」读乍Buddha。试思一方面从梵译华,一方面从梵译成巴利语,再从巴利语译戍英文,中间经过三度的转变,而华荚对照,仍如形影不异,岂非奇事!最近吾国有一位英文作家,做了一本有关中国的小说,经国人译成中文,结果面目全非,成为文坛话柄。其实何独此书为然,现在大多数的译作,都是不能还原的。由此可以推知,当初译经工作实在是最严格的。此种严格的精神,非但于译事为然,他如抄写印刷圈点无一不严。佛经校对之精,错字之少,圈点之正确,均在任何学术书籍之上。何以知之?试观每种经论末页必附有全书字数及圈数,这是任何书籍所没有的。在我国采用新式标点之前,佛经中早已改良,以安于中间之圈为读,以边旁之圈为句。字数圈数尚且重视如此,错字之少,从可知矣!
五、佛经的理论和内容
上文仅仅讲到佛经的皮相,还没有接触到经文的内容。可是皮相即是骨肉所寄。要是名词混淆,句法错乱,讹字连篇,章节不明,那么我早就置诸高阁了;惟其因为佛经的皮相端庄美丽,正和佛菩萨的相貌作和谐的对比,所以我对于研究佛经的理论,自有不能自己的趋势。我最初所读的楞严经,本是一部辞藻丰美的经典,优美的笔调既足引入入胜,而其组织之严整,说理之精妙,更令人爱不忍释。所以如杨仁山居士见此经于旧书摊上,竟一口气把它看完了才走,又古人诗云:「自从一见楞严后,不读人间糠纰书。」我对此亦有同感。我又把它当作一本「实验指导书」(Instruction Book),因为它的结构确乎与指导书有相同之点。普通一本指导学生实验的书,总是分为下列几段:(A)该项实验的目的,(B)应用的材料仪器工具,(C)该项实验所依据的理论,(D)实验工作的方法和步骤,(E)由此实验应得何种效果,(F)实验时应该注意或预防的事项,(G)最后是结论,说明实验的结果,可以证明某种理论的正确,或者有什么实用的价值等等。现在和楞严经对比,它也可以分成以下几段:(A)说经的缘起(即序文),(B)说明修治的对象(例如七处徽心等),(c)修行的理论(例如十番显见,会通四科,圆彰七大等),(D)修行的方法和步骤(例如二十五圆通及道场加行各段),(E )由此修行所得的效果(例如约众生以显各益约国土以显普益等段,即是对国家人民的利益),(F)修行时应一该注意或预防的事项(例如谈七趣五魔以警堕落等),(G)最后说明此经的流通功德(即流通文)。实验指导书是科学家获得科学智识的经典,佛经则是佛学家获得佛果的实验指导书。我读了楞严以后,看到它的内容如此科学化,不由得不惊叹,深悔从前把它与耶回诸敔等量齐观,那知它原来是一种可以实验可以获得实际效果的学问,至少是与科学同等价值的学问。从此我得到一个结论:佛教不是宗教,因为宗教是重信不重解,佛教是重解不重信;宗教是不平等的(例如耶教之不能人人为上帝),佛教是平等的(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作佛);宗教是执相的,佛教是破一切执的。总之,佛教之与宗教,有个很大的鸿沟,凡读过佛经的都能看到。我又得一个结论:佛教不是哲学,因为哲学是不能证验的,佛教是有证验的;哲学是说食不能充饥的,佛教是利人自利的;哲学是用分别心得到的徧计所执性,佛学是用无分别智得到的圆戍实性。至于佛教与科学的关系,到此时为止,我非但没有找到冲突的地方,反而找到了很多相同的地方,如上文所说的。至少佛经的组织是科学化的,而科学也是无我执的。我自读楞严以后,愈增加了读经的兴趣,因此再读心经、金刚经、法华经及中论等四论。看的经论渐多,而与科学会通之处亦愈多。我所学的科学智识几全做了佛经的注脚,变成了佛法的护法,而佛法对于科学却反有指导和纠正的地方。现在请分述如下:
(甲)一切物质的空假中三观——金刚经是一本流传极广的经,但其中有许多语句,不是常人所能了解的。例如:「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此语法若移用于耶同等教,必指为叛教无疑)若以X代佛法,则此句可变为一个公式,好戏「所谓X者,即非X,是名X。」此X可以指众生,指天地日月、山川草木,乃至一切机器工具,各种科学工艺,以及精神的物质的种种名词。在一般人看来,此语是不通的,或者是滑稽的,因为X绝不能变成非X,就以代数讲,x=!-X (即X不能等于-X)。但我因为有过科学训练,绝不如一般入之立下断语,结果终被我用科学的事实解答这个谜语。某次有个工程师问我此话怎讲?我就指桌上的茶杯说,现在就拿这茶杯当X,则此语应成为「所谓茶杯者,即非茶杯,是名茶杯。「我提醒他,茶杯的定义,应为做成圆筒状之瓷器,供人饮茶用者,然则除了瓷之外,那里还有茶杯的本体?而且同一杯也,今日饮茶,名曰茶环,明日饮酒,岂不变成酒杯。如此看来「茶杯」毕竟是个假名而已,其本体是空的。第一句「所谓茶杯者」,在佛教中名为「假观」;第二句「即非茶杯」名为「空观」;第三句「是名茶杯」,名为「中观」。执茶杯为实有,是世俗之见,唯物论者亦是如此(或云马克斯的唯物论是科学的,其实现代的科学亦不认物质为真常不灭,所以唯物论在近年来已是非科学的了)。惟深明科学者,乃知瓷是真,茶杯是假,瓷是有,茶杯是空。惟深明佛法三观之理者,则知茶杯之本体虽空,仍不失其茶杯之用,故不妨假名为茶杯,虽明空假,而不落空假二边,是为中观。空假中三观合一,方能如理观察,即对于该茶杯有最合理而透澈的了解,这位工程师认为上面的解说是对的,可是他以为茶杯的本质是瓷,茶杯虽空,瓷是有,茶杯虽假,瓷是真,我说,瓷的成分不外氢氧铝硅而已,除氢氧铝硅外,瓷质何在?今以瓷代入公式中之X,即成「所谓瓷者,即非瓷,是名瓷。」再进一步,氢氧铝硅是由原子核与电子,集合而成,犹太阳系之由日球及若干行星集合而成,电子之绕原子核而转,犹行星之绕日。然则氢氧铝硅,亦非氢氧铝硅,惟原子核与电子而已。此四种原子仍可代入上列公式中,而作空假中之三观。如是而推至原子核,亦复如是。总之,凡有名称,皆可作如是观,虽佛法亦不例外。吾友乃首肯。
(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是佛教宣传最广的两句标语,人人皆知,但非人人能解。今印就原子核进而论之。原子核的研究,在最近十年间,有着显着的进步,因而有原子能和原子弹的发明。一个原子的质量八(Mass)是集中在原子核,电子的质量仅及原子核的二千分之一 。由于原子弹的发明,而证明物质可以变为能力(Enersy)。按旧物理学有两个重要的定律:一是物质不灭律(Law of Conervation of Matter), 一是能力不灭律(Law 0f Conservation 0f Energy)。物质与能力是两个家族,永远常住不减。这个观念原是和佛法违背的,因为佛教是说一切法无常的。现在这个违背佛法的定律已戍陈迹,而物质和能力已成一家。物质即是佛经所说的色,由物质而变为非物质的能力,则此物质的本体可说是空的。再看变成能力之后是怎么一同事。原子弹在广岛上空爆炸之后,这一磅的铀(其化学符号为U235)变成工作的能力,把广岛的生物变成死物,把一所建筑变为无数的微尘,把一块大右从东边移到西边。简单的说,就是活变为死,一变为多,东变为西。再简言之,就是变了一个观念。又查物理学上对于能力的定义,原是力与距离的乘积。力是物体行动之所表现。动是空间与时间联合起来的一种观念。时间是从物体行动而生的观念。空间是从物体反映出来的观念。以上所谓时间、空间、动力等,都是互相依靠而显发,没有一个是独立真常,而可以拈出示人的。例如:我们计时是利用地球的自转公转来定年月日,利用钟陇来计分秒,假使世界上一切都静止,连我们的呼吸脉搏都停止,试问你从何分别年月日时?既无时间的观念,又从何知动?既无动,即无力;既无力,即无能;既无能,即无物;既无物,则何从而生空间的感觉?连一个观念都无,如何色不是空?
但是空如何又即是色呢?答曰:物质变为能力是色即是空,则能力变为物质就是空即是色,现在英国科学界已有确实的证明,但从那一种能力变成那一种物质,以及用那一种方法步骤,则现在当不得而知。将来或者可能从日光(光是能力形式之一)造成粮食衣服及人人所喜欢的黄金。或者利用长江的水力,甚至地球自转的能力,或地球对于日球的位能,均无不可的理由。我说到这里,不能再往下说,恐入疑我痴人说梦。但这都是从科学实验得来的理论,纵不信佛说,岂可连科学都不信吗?若科学可信,则法华经所载从地涌出多宝塔高五百由旬广二百由旬(一由旬等于四十里),又涌出百千万亿诸菩萨众,亦无不可信。盖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异语者、不诳语者,其忠实绝不在我们科学家之下。
(丙)因缘和合论与因果律——佛说世界上所有精神的物质的事事物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我们站在科学的立场,精神现象本非研究的对象,可以搁置不论。兹单就物质方面说,农夫把一粒谷种到田里,受着日光水土肥料人工的培养,就生出一颗稻来。这是农人的生产,稻并不是从无而有’乃是以谷为因(佛经名为亲因缘),以日光水土肥料人工为缘(佛经名为烩上缘)而逐渐生长的。有因无缘,有缘无因,皆不得生。这就是佛法的因缘和合论。纺织厂一面进棉花,一面出布疋,这又是一种生产。布疋之生,是以棉花为因,机器人工为缘。一切农业工业的生产,处处在替佛说的因缘和合论做注脚。不单人工的制造如此,所有自然界物质的变化,生物的演进,都可用因缘和合谕来解说,惟其是因缘和合,所以一切事物都无本体,由此而会通了上文所述的空假中三观与色空不二之理,成为佛教谈空说有的一贯的理论。故佛经有一伪,说得极透澈:「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是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这个因缘和合论打破了耶教的上帝造物、神权万能及旧科学家以原子为原始单位不可再分的种种邪见。这种邪见所主张的因,佛教称之为不平等因,因缘和合论之因是平等因。上帝果是万物生成之因,则上帝亦必为某种因缘生成之果。原子亦是如此。现在已证明原子之中有原子核与电子,原子核之中又有质子与中子,质子中子又可以打破而变成能力,如是辗转,终无尽时。故以上帝为真常,是违反科学,违反佛法的。
从这因缘和合论而成立了世人皆知的因果律,即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推而至于人生,则成为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之说。此是佛教在中国宜传最广而最深入民间的理论,甚至非佛教徒亦有此信仰。这个理论依唯学来讲最易了解,因为唯识学是一种心物结构学,是现代心理学所望尘莫及的,唯识学分析各种心的成分最为细密,不亚于化学家之分析物质的成分。从化学上我们得到很多有机无机的各种公式,总之,不外九十二种原质的化合物。唯识学家则能指示我们某一动作中,引起若干心王心所大小烦恼,不外乎百法(请参看百法明门论)。所以唯识学应之为「心理化学」。我于此诚恳的劝请我国的心理学家,抽一点时间去读一读唯识学,一定能扩充他的领域。依唯识讲,吾人举心动念,在八识田中就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就会生长成为生物的身体器官和它四周环境。善的种子就生成高等的生物器官,和优美的环境,恶种子则反是。以科学来判断,从这渺茫的一念,转变为有形的物质,是不是有此可能。我以为是可能的。我在上文(乙)一节中,一节中,不是推究到物质和能、力、动、空间、时间等的关系吗?空间、时间问与动或速率三者,实是构成能力和物质的要素,在百未能中名为方、时、势速,不过古今名称不同而已。方、时、势速,是列在二十四种心不相应行法之内的。所谓心不相应行法者,即是不单独与心法想应,必等心色想对后形成。吾人对物有一念起,在心物相对之时,即有时方势速随之而起。有时、方,即有势速与物和而成力(Force,F=Ma=M d/t2),力与空间合则有能(Enersy E=Fd),有能印有物质。此物质舆心念相对则又造成新物质。总之,现代物理学之证实物质与能力可以互变,不单把能质通谱成为一家,亦且使心物融通为一体。物质既与时空发生密切的关系(旧物理学是认为各不相关的),而时空又是心物的联系,故心与物亦发生密切的关系,此种关系使心物有同生死共存亡的意义。所以一念起则时空动力能质随之俱起,由此证明举心动念确可造成物质的环境与身体器官。至于何种心念造何种物质,经过何种程序,则现在物理界尚未举行实验,不敢妄测,将来俟能质交变的方法公布以后,自有确切的答案。佛说天堂地狱人间鬼畜皆由心造,一切善恶罪福皆是众生自作自受,并非上帝天神所可左右,所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这个个佛教深入人心的因果律,是受到现代科学的支持拥护的,不再是愚夫愚妇的迷信了。
(丁)三自性——佛说世间一切法相可分为三种自性:一、徧计所执性;二、依他起性;三、圆成实性。依他起性就是一切事物的自身是依其它事物的因缘和合而起,即任何一个事物A,必由他事物B C D等缘和合而成,而B又由C D E等因缘和合而成。若吾人在此A B等事物上,作种种主观的计度分别,而生起种种意见,或成立种种学说,这就叫做徧计所执性。若在依他起性上,不作此种主观的分别,但存客观的事理,即是圆成实性。以科学来讲,依他起性即是客观的事理。例如:从时间和空间的关系,而成立动的观念;由质量的运动而成立力的观念;又从力与空间的关系而成立能的观念;这都是依他起性。若从这能力上面,作一种计度分别,说能力是常任不灭,而立「能力不减律」这就不一定是可靠的真理了。现在科学界把能力舆物质通谱以陵,已知能力可以不消减而变为非能力,所以这个定律已经是不适用了。佛学并不反对客观的事物的存在,故说依他起性是有,但有真妄之别;但对于主观的计度分别或不完全的归纳所成立的学说’则一概斥之为无,譬之如龟毛搜角,纯属幻想而已。佛教人但认取客观的事实,明了其依他缘生之理,不去作妄想分别,这就是圆成实性。
自然科学界用演绎法及归纳法(除不健全之归纳法外)所得的智识,我认为都是依他起性,皆是可信的。例如:算学的建立,是用的演绎法,是从几条已知而大家公认的公理,去推知未知的种种关系。这是依他起性。又如用统计法,从许多事实归纳出一个理论二逼也是依他起性。但若用不健全的归纳法,单就一部分的事实来立论,既失了事实的真相,再加上主观的妄计,那就成为徧计所执性。例如:达尔文只看到一部分动物的生存竞争,没有看到动物间之互助生活,便贸然戍立「物竞天择」的学说。这在佛家看来,无疑的认为是徧计所执性。又如马克斯之唯物史观,他只看到物质之真常,而没有看到物质之可以消灭而变成时空之观念,便误认为一切精神现象都受着物质的支配。他那里知道自原子弹爆炸以后,全世界人都知物质并非真常,他的唯物史观早已被原子弹所否定了。又如马克斯的唯物辩证法,亦仅仅看到某数种的物理变化而遽成立量变质变,矛盾统一,及否定之否定等定律,而没有看到有随缘不变,不变随缘,远离二边,不被否定之真如。就是以物理变化来讲,也并不是一切变化都是由量而质,由质而量的变化也是有的。至于矛盾不矛盾,更是纯主观的,在他以为矛盾,我则以为事事无碍。所以这种学说,不特是徧计邪执,实同魔说。纯正的自然科学则绝无主观的偏见,牛顿绝不因万有引力定律被爱因斯损一所修改而起人我相,而起瞋念。若科学家具能对一切自然现象,如其所如,不诳不曲,这就得到了诸法的圆成实性。若推而至于个人的实际生活,则成佛何难。所以我相信科学家的精神最与佛法相近,而科学家是最能阐扬佛理的。
(戊)佛教是超科学的——现代科学界最进步的理论,要推相对论了。爱因斯坦初发表相对论的时候,科学界如盲如痴,真能彻底了解的,只有十二人。爱因斯姻示特修正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而且发表了能质交变的等量公式,说明每一磅物质毁灭的时候,可以变成惊人的大量能力。他不特开辟了科学的新园地,而且解放了科学家思想上的束缚。从前科学家认为时间与空间是绝对独立的,不受其它的影响。但爱氏对于空间的观念则不然。他以为空间若有物质的力存在,则这个空间就起了变化,与毫无物质的空间不同。犹如一条铺平的丝棉被上,放了几个皮球,被面就凹凸不平,起了折皱。空中有了一个太阳系存在,则空间也起了折皱。假使有一个彗星飞过太阳系的附近,它的途径就受到空间折皱的影响。他又说物的长度与它对于测量者的速度也有关系。这都是说明空间不是独立的、绝对的,是随着物质和速率而变的。至于时间,他也是认为栢对的。千百年以前的事情,我们可以看见的。我们假使坐一架速率超过光速(每妙三十万公里)数倍的飞机向天空飞去,就可以追着以前地球上所做种种事情发出的光线,因此而可以看到清明元宋唐以至汉周各代的人物还在扮演着历史上的故事,不过顺序是反的。这就是说时间也不是绝对的,是与速率有关系的。这种观念在常人不冤惊奇,但佛学家却认为本然。因为佛教对于任何事物,都不认其有独立的存在,故对于时空也认为不是常住不变。楞严经所谓「于一毫端,现十方刹,坐微尘裹转大*轮。」释迦牟尼佛讲法华经,一坐就是五十劫。这是佛家对于时空的观念。时空不单是受到物质速率等的影响而起变化,而且亦随着吾入的心念而起变化。八指头陀(清末诗僧)自言「坐禅一日,如弹指顷。」又佛经常言,三大阿侩只劫不异刹那,芥子可以纳须弥,小大久暂之分,纯属众生妄计,并无实体。
我所以说佛法超乎科学者是说佛法有一部分的理论都可以甩科学来解说,而有一部分则已超过了科学的领域。因为科学的研究对象是色法(即百法中之十一种色法)及不相应行法中的时、方、数、次第、势速等五法。而且在十一种色法中,亦仅限于五种浮尘根及色声二尘(关于香味触的研究太少,远不能舆色声相比,几等于无)所以科学现在的研究范围,以百法来讲,只占到百分之十二。关于时、方、数、次第、势速等五法,在算学物理学中,研究得很详,但只偏于色法方面,即有关于物资的方面。此五法本是半属心法半属色法的,若不将其半属心法的部分加以研究,仍得不到完整的智识C关于五个浮尘根的研究,在生理学中已相当完备,惟对于真能发生认识作用的神经细胞(佛经名为净色根),在接受外境之后,发生何种化学作用,何种物理作用,及如何与意根取得联络,而与其它诸根发生关系,则尚未有具体的报告。物理学对于色声二尘研究得最详细。所有不可见的物理现象如电压、火箭速率、磁场强度、X光、微菌、各种天体等,都可用种种仪器,如电表、雷达、照相机、显徽镜、望远镜等,把对象转变为可见的色法。物理学对于声尘的研究稍衣于色尘。由此知道人的耳根对于声的感觉是有限制的。普通人只能听到每秒二十次以上至每秒二万次以下的波动。各人耳根的感觉力并不相同。各人眼根的感色力亦随人而异,故于各色辨别不清者,称之为色盲。由此可见色声二尘非是离心别有。楞严经有一段关于声的观念,说得最透澈。佛对听众特地辨明「声来耳边」之谬。按声来耳边是一般人的感想,就是我们学过物理的也是如是想。但细思之实属错误。盖击钟之时,钟因被击而振动,因此鼓动四周的空气分子,一个个互相撞击,最后击动我们耳边的空气分子,再撞击到耳膜号传至耳神经细胞,途起声的感觉。此种空气分子的波动在达到耳膜之前,只能说是空气波,而不能名为声波,此一谬也。(由此观之,物理学家对于定名,亦未尝严格,此后亦当采用佛经中六离合释之定名方法)空气波动时,其分子只在本位上振动,并未有一个分子一直从钟边跑到耳边,不得谓声来,此二谬也。印此一点,科学家应向佛法焚香顶礼了。
心法与色法实是两个对待的东西,科学家还只知色与色之相对,而尚不知心与物之相对。唯识学之说见分相分相待而生,如蜗牛之二角,一起则俱起,一灭则俱减。他如生减、断常、一异飞去来、真妄、迷悟、善恶、罪福、缚脏、净染、圣凡、人我等等亦皆是相对法,俱非实法,切莫执着,中谕一书,辩之綦详。科学家如欲扩展其领域,亟宜留意及此。
佛教有一把犀利无比的宝剑,是它摧邪显正的利器,就是因明学。科学家虽亦应用逻辑,但因为科学处处根据事实,不如哲学家之高谈玄理,所以实际上亦并不靠它过生活,偶作参考而已。算学实在是实用的逻辑,所有自然科学有关数量的部分,都拿算学来推测、来表达,不虞其发生错误。但若论到有关心的部分’则非数量的逻辑所能济事,非用因明不可了。因明之胜于逻辑处,现代学术界类能言之,故此不赘。
六、佛教的实验方法
佛教不是单讲理论而不讲实行的,它是知行并重的,知行合一的,知即所以为行,行郎所以为知,知之极即是觉,觉行圆满即是成佛。不单楞严经是一部实验指导书,所有经律论三藏都是崇尚实验,指示实验的。所以佛学舆科学相类,于通达理论之后,必须着手实验工作。真正的科学家,走出书室,便到实验室,作完了实验,便回到书室,再把实验的结果,分析探讨,以与理论相印证。真正的佛学家也是如此。阅经看教之后,便入佛堂,或静坐参禅,或注想作观,或修律仪。或修密行,或念佛,或作种种佛事。功行完毕,则又阅读经论,或参访善知识,以求印证。所不同者,科学家是用六识的分别智,去推求六尘的生灭变化依他缘起之理。佛学家则于分别智之外,复用无分别智作观照的工具,其研究的对象,则不限于色声等六尘,所有百法中之心法及无为法,皆在研究之列。科学家虽天天用心研究’但对于心的本身,却忽略了。其忽略的原因,不外乎二:一是科学家多认心物独立,物的现象,不是主观的心所能改变,以为研究物象,就无须研究心理:二是有若干科学家虽亦认识心的重要,但仍把心当作物一样的研究,而所用的工具,仍是有分别心,而不是无分别心。例如:现在的心理学,因为用的工具不好,所以研究出来的东西,只是些生理上的种种心理现象或反应,而对于百法中之心王心所等纯粹的心法,并没有什么成果。佛教实验的对象既不是粗笨的物质,而是细巧的心法,所以它的实验工具舆实验的方法,就与科学实验室的设备不同。佛教的实验方法,有以下几种:
(甲)戒律——佛教实验心法的法门很多,但入手第一步是受戒。受戒的意义,就是改变生活的方式,使适宜于实验。在家学佛须受三皈五戒,出家的比丘则须受比丘戒。比丘是处于师范的地位,所以戒律较严。戒律愈严则身心烦恼愈少,他的智力愈强,就是他的实验的工具(如化学室中所用的天平等)愈精细,而愈能分析各种心理的状态,而加以种种的处理。所以受戒是有极深奥的意义,而欧美人看到我国和尚的生活,往往认为非人的生活。这是因为他们只懂得向外界的物质采求真理,而不懂得向他们的内心去采求真理。佛教认为心物本非二体,但以心求物,则心劳而物性失真。若先净自心,使自心不参加扰攘的外境,则对于一切事物,方能如理观照,非但能得其真相,且能尽其大用。佛教何尝不讲求物质文明哩?诸佛国土,如阿弥陀佛的西方极乐世界,都是黄金为地,七宾为树,楼阁庄严,备极壮丽,衣食服用,俱臻胜妙。但向外探求而得者,其心未净,必至累心,而生贪瞋淫杀之毒;若向内采求而得者,其心净妙,物不累心,心能转物,乃有慈悲喜舍之乐。所以持戒是佛家治心的初步方法,其在物质方面作种种助缘之具者,则又有钟飞盘、鱼、鼓、幢、幡、香、花,以及伟大庄严的佛像,清净的禅堂斋堂,无非帮助治心的工具,犹化学试验室中,只有试验管、煤气灯、滤水纸等各种仪器工具,亦无非供实验之用,并非一般入之以佛像为偶像,为崇拜祈福之用者。至于和筒自身的衣服用具,则减至极少,仅留三衣一钵,所食亦只蔬菜淡饭,仅足果腹,盖恐衣食丰美,则引起贪痴等心所,足以妨碍其实验的工作。这是我对于佛教戒律的认识。
(乙)禅定——这是佛教心理实验的主要工作。在严持戒律之后,身心上已减轻了不少障碍,乃进而静坐入定,作种种观察,俾得亲身体验到佛说的真如本体,是怎么一同事。世人都以为日常思虑推测的心,就是我们的心体,就是科学家推求事物真理,也只是用的这个心,但佛则斥此为前尘分别影事,并非真心,而且是一个坏东西,佛譬之为贼,非舍弃不可。在世人以为一旦舍弃,则无心可用,将同木石一般,如何再能研究学问?佛则以为不舍此心,则你的常住妙明的真心就无从显发,一旦舍弃,非但不是无心可用,而且对于事事物物都能正确的明了,不被妄心所欺,亦不受一切的束缚,自然能发挥它的妙用,所谓时间空间的束缚,生老病死的苦痛,都可以摆脱。佛教的修学本来分三个步骤,名曰戒定慧三学,由戒生定,由定生意。所以持戒习禅只是求慧的手段。这个慧与一般科学家哲学家所用的智慧不同,世间的智慧总离不了意识的分别,和随同意识而起的「思」「想」二心所。惟由定所生之慧方能对事物作如理的观察夕得其真相。所以禅定是学佛者必由之路。我国高侩,往往起初不识之无,及后禅定功深,一旦豁然开悟,讲经说法,头头是道,甚至世间技艺,若诗若画,亦超然出尘,自成一家,不特古代为然,当代亦不乏其例。故作者认为静坐习定,不特适用于佛学,任何学者都可采作训练心智的方法,如能实行,则学问进度必能加速。例如:工程学生学习投影几(Descriptive Getry)时,有许多想象力薄弱的,往往不能理解,而绘出正确的图形。如能令其闭目静坐,注心作观,则对于各种投影及截面的形态,必能观察清楚,如见其物。这是作者特为科学家介绍的一个实用的方法。
(丙)密宗和净土宗——大家对于密宗,往往误认为含有神秘的意义,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其实所谓密者,并不如普通之秘密会社,只令内幕中人知道,而不令外间人知道。佛说法原是很明显的,但是讲到真如本体,除了实证之外,总是说不明白的,连表达意思的工具——语言文字——都无法可施,于是释迦牟尼佛又特创一种不显说的密教,只教人依法实施,结果也同样可以亲证真如。密宗的修法,是教人口诵咒、手结印、心作观,身口意三业相应,自然能令人明心见性。在上文已经讲过,一个人的心念就有变成能力变成物质的可能,再根据依他缘起之理,三业结合,当然会发生某种精神或物质的效果,所以密宗也无所谓神秘,不过这是一种不谈理论专讲实行的一种修法而已。即如我国唐宋时代盛极一时的禅宗,是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这样离开文字,心心相印传下来的,也带着密的意义,不过一是三业相应,一是直指人心,方法不同罢了。
净土宗扣是现在通行的念佛法门,从外表看来,好像是带着迷信的,可是细细考究,却正合着色空色,依他缘起之理。阿弥陀佛犹如磁,念佛众生如铁,铁遇磁则被吸而往生极乐。铁是因缘,磁是增上缘;念佛的心是因缘,佛的颐力是增上缘。磁的力量,是从铁分子依次序排列而生,念佛到一心不乱的时候,即是将心念依次排列,当然也能发生吸引力,被佛吸往极乐世界。铁成磁,铁量无增减,众生成佛,佛性亦无增减。又极乐世界不离一心,是阿弥陀佛与念佛众生共同心力所造,与上文所言观念可变物质之理相合。故以科学之理可以证净土之不谬。
佛教修心之法,为数无量,任从一法,都可明心见性,譬如算学问题,可用许多方法解答之,方法虽异,而所得的答案则一。如明此理,则对于禅净律密,自不生优劣高下之想,一一皆是佛教作心理实验的方法。作者纯从科学客观的立场,去把这几种方法,考查其合理与否,并不参杂任何主观。惜作者尚未用此方法亲自实验,故个中详情,未能奉告,而由此实验所得的效果,既未亲身体验,未便臆说,故只能根据各种佛典所载的事实,略述于下,以供参考。
七、佛教的实验效果
依佛教的理论来讲,人人皆具佛性(亦名真如),皆有无限妙用,只因众生为烦恼所障,不能显现。若能解脱烦恼,则一切通达无阻,便得六种神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例如:我们的眼睛只能看数十里的距离,所能见的光波,只限于红色至紫色,絮以外红以内的光线,及波长较长的无线电波,我们都无法看到。若是有天眼通的则不受此种限制了。而且看的时候,也不一定用眼,任用一根皆可。例如:楞严经载阿那律陀双目失明,后成罗汉,观阎浮提,如观掌中庵摩罗果。即是说他看地球奸像看手里的一个水果一样。又如观世音菩萨能观十方众生音声,救其苦难,这就是天耳通。阿弥陀经谓「彼国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械;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这就是神足通。菩萨能知六道众生各各心念,明了无遗,是名他心通。能知自身一世二世三世乃至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亦能知六道众生各各宿命及所作之事,是名宿命通。断贪瞋等惑,不受三界生死,是名漏尽通。这六种神通,除漏尽迩外,并不是学佛者所求的目标。譬如制造工业,目的在制造甲但同时则有副产品乙附带出产。神通等于副产品,如能断惑证真,则此神通自然而有。神通有大有小,全视所除的惑障程度而定。我在高僧传上看到很多有神通的高僧,我既有理由相信神通之可能,当然相信这种记载之并非虚构。即耶回等教经典所载各种奇迹我也认为可信。
佛教的实验目标,在明心见性,认识宇宙人生的真相,解脱生死烦恼种种束缚,获得绝对的自由,真正平等的地位,享受不与苦对待的快乐,不特要自己如此,而且要世界上所有人类和动物都能如此。佛教徒对这个目标的祈求,可以四宏誓颐表明之:「众生无边誓颐度,烦恼无尽誓原断,法门无量誓颐学,佛道无上誓颐成。」佛教的宗旨,既这样的纯正伟大,所用的方法,又如此的合理而严密,我相信由此获得的效果,一定与这目标相符。科学的目的仅在获得物质的真理,使人们能利用它来增加享受。但单从这条路走,只能扩张人类的物欲,因为人我的界限未泯,心物的对待未融,故结果非但不能获得人与人及人与物之间的真正的自由平等,反而引起人与人及人与物之间的矛盾对立。例如:原子弹的发明,在一方面果已收到消灭侵略暴力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则又引起了各强国的猜忌。所以单就目标之圆满广大而论,佛教是超乎科学的。
八、研究佛经的结论
我研究佛经的动机,纯粹为了「求知」,并不如若干人之因受了严重的刺激,为求得精神上的安慰而信佛的。我并不是说这种信佛的动机不对,但受刺激后的神经,不免失去平衡,因而对佛教的各部门,反不能获得客观的观察。我是学科学的,我对于科学的精神和科学的方法,是信仰很坚的。要是我见到佛教的理论与科学矛盾的时候,我是宁舍彼而就此的。我的研究佛经,是纯粹科学的探讨工作,预备把这探讨的结果,真诚坦白的贡献于我科学家之前。我研究佛经的目的,已在第(一)节裹说明,所以我特就这三点作结论如左:
(甲)佛教对于物
与物、心与心、心与物的种种关系,都有精辟的理论,科学的研究对象,只限于物舆物的关系,我专就这一个关系,把佛教与科学比较,觉得现代的科学正在用实例证实佛教的理论。只可惜科学对于后两种关系,还没有进行研究,所以无从对照。但用因明学的比量的方法来推测,也可以知道后二者的理论是不会错误的。例如:佛说物物皆是依他缘起,能生之因必为所生之果,所生之果必为能生之因,因与果平等,然则佛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正与上面的平等主义相符,盖物与物既属平等,则心与心自亦应平等,又佛说能见之心是八识见分,所见之物是八识相分,能所皆八识所变,则非但说心物平等,更说心物直是一家,与前说亦属一贯,遮无自语相违之过失。故我断定佛教的理论是极端健全的,与现代科学是一致的。
(乙)佛教的修行方法,上文已略有论述。在家居士除受三皈五戒外,看教参禅学密念佛,任从机宜,既不妨害他的学问事业,亦不浪费时间金钱,而且于学问事业有极大的帮助。五戒中之盗淫(单指邪淫)妄酒四戒,本属世间公认的美德,惟杀戒中之持斋,在普通人看来,也许以为与现代的生活环境不合。但素食的习惯,不特是佛家的主张,就是不信佛的欧美人士,也同样提倡的。其理由在保养仁慈恻隐之心,同时亦可保持个人的健康,绝不是出于迷信的动机。如能依照佛法中的教诫处世,正是现代新生活的模范。
(丙)佛的定义是「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故佛即是人格的最高标准。到了佛的地位,就获得了无条件的自由。世间的自由是以人我为界限的,是受法律的限制的,而佛则不然,因为佛与佛及佛与众生,都无人我的界限,如灯光之不相妨碍,又因佛是大觉的,既无贪瞋烦恼以及种种邪见恶业,故不须受法律之限制。再到了佛的地位,心与物已成一体,心能转物,不为物转,昕以他的物质的享受是无限制的,他非但不被物质所限,连时空等观念,也是随心而变,不受他的束缚,不似我们不能留住一秒钟的时间,亦不能预知未来的事变。现代交通发达,缩地有术,然太空中无量星球,安能于半日间,游历周篇,如极乐国土之众生,佛教指示了这个最高标准,纵然不能达到,已是对人生有无上的价值。何况佛教所讲的五戒十善,
均属切实易行,我国所有不识字的民众,虽国家未尝教育,然无形中已熏染了佛教的精神,大多数人信仰死后不灭,随善恶业而升沉六道,对于因果报应之说,愚夫愚妇皆深信不疑,故佛教在无形中已帮助着政府对一般民众,做着存善去恶的道德训练。其对于国家社会的利益,绝不在各级学校及各种训练机关之下。我国民族性之所以爱好和平,我可以武断的说,是受了佛教的影响,绝不是学校教育的力量。现在略受学校教育的,往往指佛教为迷信,把中国固有的美德,毁弃殆尽,这是最可痛心的。而一辈受过高等教育的,又往往为知见所障,误认佛教为宗教,为非科学,遂不层一读佛经,以致这无价的文化,湮没不彰。作者忝居科学学者之列,既以科学方法发现此宝藏,故纯以忠实客观的文字,贡献于我国学术界之前。